那两人眼珠转也不转,萧玦微笑着接过水碗,示意,我自己来,比较痛快。
秦长歌一笑放手。
「砰!」
大地突然裂开一线,现出幽深十九地狱,无数苍白利爪从地底争相伸出,欲待择人而噬。
却被袖风卷起的滔天雨水淹没,哀号着打往地底最深处,永远不得冒头。
土阵破。
「哐当」一声,却是阿六撞开门冲了进来,满面仓皇,结结巴巴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想动那块石头……我……我来不及——」
他的最后一句话咽在了喉咙里,因为他身后,突然有人静静道:「借过,谢谢。」
阿六直直的僵在了门口,再直直的被对方搬开。
中年人目光慈悯深远,静立於门口,声音里微微笑意,轻轻道:「呵,两位好定力。」
一气将水喝干,萧玦觉得自己的声音应该好些了,一笑抬眉,道:「你好本事。」
中年人笑道:「过奖,实在汗颜,不过想来送两位上天,大约是可以的。」
他并不走近,隔着门到床的距离,突然单手一递。
惊鸿一现,漫天飞雪,千里明月一霎间降临人间。
让人无法反应的。
刹那到了秦长歌,喉间!
……
远处却突然响起一声长啸。
惊破月色,风雪、沧海,惊起鹫鹰、层云、飞雪,自九天而起淩万物而生,如衮衮擎天之柱,如浩浩神琴之间,如滔滔碧海之吟,如烈烈长风之吼。
翻转星河之舞,令人心惊神摇的绝世长啸。
啸声里,有人远远笑道:
「杀人么?先问我同意不同意。」
啸声里,有人於近处静静道:
「长歌,我来了。」
卷二:六国卷 第九章 解救
声音在后,动作在先!
隐约听得急速有力的脚步声响起,有条不紊四处散开。
一连串低沉却清朗有力的指令声随即发出:干西北、坎北、艮东北,各黑衣十三!震东、巽东南,各青衣十一!离南、坤西南,各朱衣九;兑西方,各白衣十!
脚步声齐整如一人,风行去卷,依言布阵,隐约见红灯闪烁,飘摇不休,阵势初起,立时隐起风雷之声,隐约可以听见惨呼,秦长歌微微笑起来——唔……这么快已经练成这样,当真难得……
雨声稍稍弱了些,风却猛了起来,一阵阵敲扑窗户的风声里,有人隔窗静静道:「阁下生於隐逸世家,却遥遥隐控该国政局,一言决人生死,万户共沐德辉,玉堂金马,簪缨豪族,不及尔得民心所向;勒金神诏,祭坛对笔,难抵君亲书一纸——以阁下这等人物,自非甘於蛰伏南闽蛮荒未化之地,欲待搅动世间风云也是该当——只是在下奉劝你一句,今日之人,你杀不得。」
戴着闪着奇异银光的手套的手,停在秦长歌咽喉前,以尾指一个轻轻横掠,便气息锁定刚才已经扑过来的萧玦,中年男子淡淡道:「哦?」
「杀之,必於君命有损。」对方语气淡漠而意味坚定,令人只觉这话再无虚假,无需违背。
中年人却只微笑如常,轻问:「敢问阁下何人?」
「你自然知道我是谁,」对方声音比他更静更淡,淡若深冬月色,「所以我说出来的话,你自然知道,该不该听。」
「以你家族的潜能,我是当信你,」中年男子温和一笑,俯仰之间气质清贵如圣,「可是你的性子,我也知道,你岂是这般好心之人?你岂是多管闲事之人?你风雨之夜,奔赴出城救人,你要救的人,是谁?」
「无论是谁,我说你杀不得就杀不得,」对方漠然道:「一月之内,你家族必起风云,你若现在动身大约还赶得及,否则你生死难保,终无葬身之地,你今日行此杀戮,本就有干天和,想再多杀一人,必将牵连自身。」
他话音未落,远处有人已经朗笑道:「和他罗唕什么?他又不是美女。」
话音里,便见白光一闪,如流星曳过天际,滚滚光柱,惊天而掠,如碧落神山之下万河之河发源地怒刹江般一泻千里奔腾而来,又似飞凤夭矫於天,灿亮着华丽而炫目的尾羽,一路无可辟易的飒然前冲,无数拦截的黑影冲上,再势不可挡的被那罡风纷纷卷起,左右倒跌开去,刹那间便披风激雨,奔至眼前。
来者似是有意展示威势,飞光掠电,来势惊人,人未到手一抬,一线银光如月色光耀,刹那间便到了中年人胸前,长笑道:「我知道你真要动手谁也来不及,你手指不妨用力吧,但是只要你一旦分心於手底,我的气剑立刻便可以杀了你,你要不要试一试?」
暴雨里,白衣人一个旋转,单足立於屋檐之上,身姿优雅潇洒,他身周起了淡淡光晕,生生将瓢泼大雨隔在光华之外,俯首睨笑的姿势,宛如一抹遥及千里照过来的溶溶月色。
素玄。
啪一声,有人推开后窗,黑色油纸伞下,蓝衣男子静静安坐,目光安详而清冷,身后水晶墙般的雨幕里,他看来秀丽清美,一抔云般的轻,一捧雪般的寒,清如仙渠之水,冷若冰晶之花。
两个褐衣凰盟属下,一个神情冷漠的打着伞,另一个手指扣着飞弩的弩机,箭尖如森冷的黑暗之眼,直向中年人的咽喉。
楚非欢。
中年人面具底看不出什么神情,起伏平静如常的胸口也不见异常,突然轻声一笑,道:「运气实在有点不太好啊……全凑到一起了。」
秦长歌理了理袖子,弹了弹手上的灰,笑吟吟看着他,轻轻道:「你外面人已经死了许多喽,再死,你就回不了南闽了,杀人重要?自己的命重要?」
「我真的很想杀你,」中年人一边叹息一边收回手,「不过,还会有机会的……」
「彼此彼此,」秦长歌目光里亦冷锋暗藏,「看谁冲早杀了谁罢。」
慈和一笑,中年人戴着手套的手缓缓抬起,竟生生将那一线虚幻的银光抬起,对面,屋檐上素玄目光一缩,已经如飞絮般飘落。
与此同时,几人几乎同时开口。
「别拿我(她)做人质!」
怔了怔,秦长歌失笑,含笑看了几个男人一眼,道:「还是我来说吧,」转首淡淡看着中年人,道:「以你现在的实力,你已不够在他们围攻下冲出去,你自然要拿我做人质,可惜我懒,我不想再淋雨我怕发烧,我和你做个交易。」
「你说。」中年人一颔首。
「你放开我,承诺一年之内,不再踏入我西梁国土,还要留下所有今晚你抓获的俘虏,我就放你走,」秦长歌笑道:「我很怕你挟持我时会下阴手,我不敢跟你走,所以我放你,今晚你对我的所有行为,我不和你计较,他们也暂时放过你,如何?要知道今晚一战,我虽然知道了你的秘密,可你也多少对我有点数,咱们谁都吃了亏但谁也没真吃亏,再僵持下去,更是谁也讨不了太大的便宜,真要见真章,以后终究有机会,何必急在一时?你自己算算,是不是这个帐?」
「你好算计,」中年人始终听不出语音里的怒气,答应得极其爽快,「好吧,我相信你,你也别玩花招,否则我杀不了天下第一,杀几个失去武功的,正在生病的,大约还没问题。」
「你不妨试试,」萧玦立即冷笑。
楚非欢只是漠然的挥挥手,黑暗中突然冒出无数弓弩,刷的一下对准了中年人,每张弓弩都立即被拉到极限,吱吱嘎嘎的声响,静寂里听来清晰而冷静。
中年人却更加清晰的笑起来,衣袖一挥,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,忽然便成了一缕风一抹雨或是一截绸缎般,柔韧得超乎人体所能达到的极限,刷的一下将自己皱起,随即展开,这么一皱一弹间,他已将自己如飞丸般,反方向从后窗里弹了出去。
他离开的那一霎,楚非欢立即发出一个「开!」的指令,却对素玄看了一眼。
接令的凰盟布阵属下,变幻身形开了生门,放中年人过去。
却将其余的黑衣人仍旧死死围住。
中年人头也不回,身形如箭,左手衣袖往旁边一间院子一拂,脚步连踏两踏,莲台虚渡的绝顶轻功他施展来更如行云流水,转眼间已经虚空拔起丈高,人已在数丈外。
屋檐上忽然一声长笑,声若凤鸣,素玄在暴雨中朗声道:「刚才说好的是不为她被欺负的事计较,可没说,我不能为这村子被杀的人丁计较吧?」
长笑声里,他已经白影一闪,如惊鸿入云般掠追了出去。
秦长歌不由失笑,喃喃道:「这些家伙果然够鬼。」
「不过他也很鬼啊……」秦长歌对正关注看着她的萧玦疲惫的笑了笑,「他下蛊了……想不到他也会用蛊?」
萧玦大惊,立时便要冲过来,正进门的楚非欢目光一寒,正要说话,秦长歌已经摆摆手,道:「无妨,我自有办法去除,休养一阵就好,要知道这世间没有可以杀得了我的蛊,这是千绝的秘密,只有我师门知道。」
她手指轻轻磕了桌面,笑道:「保不准我还因祸得福,他那『碧玉瘴』,对促进功力很有好处啊……」
微笑着从袖囊里掏出先前藏进去的焦炭,秦长歌的目色在黎明淡白的天色里闪着狡黠的光。
「你有张良计,我有过桥梯,你鬼?你可知秦长歌阴毒第一?还记得我先前夹在稻草里撒的粉末么?那是没毒啊,但那遇上炭粉就有毒啊,兄弟,刚才我理袖弹炭的时候,你多少吸进了一点吧?啊……祝你好运。」
经过一夜暴雨的冲洗,所有流出的鲜血都已被无声刷净,流入沟渠,大地,所有不再为人目光所及的角落。
然而那许多失去生命的躯体尚自静静横陈,无声控拆着命运的狠残不公。
被杀的村人和黑衣人的屍体,还有彩蛊的丧身的教徒的屍体都横七竖八堆积在一起,昨夜,三方立场,各自为敌,你死在我手底,我扼穿你咽喉,如今杀人的,被杀的,最终都将化为白骨。
这个暴雨杀人夜,共有二百一十二条人命瞬间消逝。
一百三十一村人,五十五黑衣人,二十六彩蛊中人。
算下来,三方势力逃生的,都只寥寥一两人而已。
这是一块血腥的,甚至被害者很多都不知为什么会发生的悍然杀戮。
预谋已久与懵然不知,势力悬殊与单方屠杀。因为阴谋与变局,无辜的施家村,注定要从西梁地图上永久消失。
楚非欢冷静的命令将彩蛊教中人和黑衣人屍首立即就地焚化,其余村人屍体,待回京后通知官府点验掩埋。
在被焚化的彩蛊教屍首中,他果然发现了那夜以吏部尚书府护卫头领身份出现,并追杀他的灰衣人。
那人一剑穿喉,死得倒干净俐落,大睁着望向天空的双眼,却生生显示出无尽的悲愤与不甘,楚非欢想着他那夜略带疯狂的话和奇怪的心理,摒退众人,亲自掀开他的衣襟,仔细的看了看。
半晌,他掩上衣襟,脸上露出一丝似悲似憎似叹似恨的神情。神色却更浓郁了几分。
闭了闭目,他挥挥手,凰盟属下立即将那屍首扔入火中。
熊熊烈火,焚此残躯,死了也好……
彩蛊妖教……甚至整个南闽高层,都是这般阴毒丑恶呢?
楚非欢神色肃杀的转首,身后烈焰熊熊而雨后蓝天如洗,前方草地嫩绿欲滴,草丛里生出鲜艳的花,自然的美丽永远对人世的丑恶无动於衷,不若红尘动荡变幻光怪陆离,无论怎么残忍大量的死亡,都不会妨碍这一刻花开的惊艳。
正如美人,无论如何狼狈,都不会妨碍那倾城的容姿。
泥泞里,狼狈万分辗转几手,靠出卖秘密逃得性命却又立即被新主子抛弃的蕴华,正试图用湿淋淋脏兮兮的手抹去脸上的灰尘血汗,对楚非欢展开楚楚的笑颜。
楚非欢的目光掠过……视若不见的超过她,看着尚自戴着面具,一身泥水俯视蕴华的秦长歌。
真正的倾城之姿,永远不是仅仅依仗那张搭配精美的皮相,而是那种深入灵魂的璀璨光华的散发,才能真正令夭矫绝世的男子回首驻足。
温暖的阳光升起,阳光里秦长歌淡淡看着前世里熟悉的属於自己的容颜,挂在一个污浊的躯体之上。
她身侧萧玦的嫌恶更是昭显眉目之间——这个女人,用着长歌的脸对人媚笑承欢,顶着长歌的脸招摇撞骗到他头上,不啻於最大的侮辱,是不忍孰不可忍,无论如何一定要杀!
蕴华绝望的看着萧玦,他是皇帝……他杀气凛然……他们都以看一个死人的眼光看着她……他们讨厌她这张脸……不会放过她的!
可是她不能死……不能死……
讨厌这张脸是么?可我自己也讨厌啊……谁愿意永远做别人?更何况还永远做不成?所有人都在第一瞬间对这张脸迷惑,再在下一个瞬间对拥有这张脸的她鄙视唾弃……她受够了……
蕴华双手捂面,再也忍不住无望的哭泣,不是说会爱屋及乌么?不是说美人天生就该引人爱恋的么?祭司大人亲手为她打造这张脸的时候,不是说凭着这张脸她将无往不利,甚至有可能踏上权欲的顶峰么?
那夜烛光飘摇……祭司大人对着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不住微笑……他递过飘满那阗花的鲜红酒杯,说:祝贺你……你会成功的。
不想,却先遇上了萧琛……
蕴华伏倒於未干的水泊里,似乎已经没有爬起的力气。
她瘦削的肩膊不住颤抖,看来似乎在哭,秦长歌却突然将目光扫了过来。
「咯咯咯咯……」
哭声变成了笑声。
楚非欢眉头一皱,正要叫长歌退后,却见蕴华突然抬起脸,满面泪痕,却绽出一个凄厉疯狂的笑容。
「我不该用这张脸……我不该听他的……我不该……我还你,还你,还你!!!」
如泣的尖笑声里,她伸手,十个尖锐如匕首的指甲,狠狠的向自己脸上抓下去!
一抓到底,立时肌肤破裂肌肉向两侧翻开,鲜血狂涌里她丝毫不顾会更大撕裂伤口的继续大笑。
「还给你!我不要做你!因为被安排要像你,我吃了多少苦?那些换脸的日子……那个满身肥肉的老头子……那许多年被送来送去……还有他……还有他……」
她笑声凄厉高亢,悲愤绝伦,惊得远处树上飞鸟扑啦啦四散,风声驰骋里她黑发披散鲜血横流,张开双臂,似要扑向那些冷酷无情安排她命运,却一次次将她抛下的人。
同样是人,为什么别人的命谁也要不去,自己想要活命,却要一次次拚死挣扎,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牺牲?
那瘮人惊怖,那从胸腔中发出的似笑实哭的悲愤哀号,那裂成十块的脸,令四周训练有素的凰盟手下,都齐齐后退数步。
眼见美丽事物被暴烈手段生生摧毁,那种震撼,着实难以言述。
而亲自摧毁这惊绝美丽的人,又是怀着怎样的一腔难言的过往和愤懑?
疯狂笑声里秦长歌神色不动,瞄了瞄皱眉不语的萧玦一眼——看着秦长歌的皮相被毁,还真是好怪异的感觉啊……
「你始终没有懂,」秦长歌淡淡道:「害了你的永远不是什么皮相,而只会是你自己,同样,如果有什么能救你,那也绝不会是因为谁的脸,还是你自己。」
蕴华笑声突止,缓缓回首,目光如蛇的盯着她。
「不用这样看着我,」秦长歌缓缓俯首,看进她的眼睛,「恨吗?恨自己的命么?恨这张脸的制造者么?恨那些将你推入那些恶心的怀抱,让你永远想爱不能爱,想做自己不能做的人么?」
蕴华呆呆的看着她,虽然没有回答,但惨不忍睹的脸上,闪着幽幽青色光芒的眸子,已经完全表露了她的想法。
满意一笑,秦长歌懒懒吩咐。
「带她走,先安置在秘密分舵,我有用处。」
「我的娘啊!」小院子内,翘首盼娘的萧包子看见一进门的秦长歌,惊得连声音都高了八度,在尾音处还抖了抖,听来宛如人妖。
秦长歌对他恹恹一笑。
包子连忙蹿上来东摸西摸,「你这是怎么了?考试作弊了?交白卷了?是被你后面没抄成你答案的难兄难弟,还是被主考揍了?」
「去去!」秦长歌一把拎开这满嘴胡柴的太子殿下,「男女授受不亲!」
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!」包子毫不退缩,「你男我女,有什么不对的?」
「对,我男你女,你这脑子咋长的?」秦长歌没好气的瞪一眼儿子,「你爹生病了,还不回宫做孝顺儿子?」
「生病?」包子愕然,「你们两个一夜不回来,回来后一个看起来好像被扒了三层皮,另一个生病,这叫什么事儿?……啊,不会吧?」
秦长歌十分害怕儿子那个构造不同他人大脑的脑袋,会冒出什么奇怪猜想,正想简单解释下,包子已经瞄一眼随后跟来的楚非欢,神秘兮兮的凑到老娘耳边,悄悄道:「难道他去逛窑子,你去抓奸,然后你两个打起来了?干爹赶去劝架?或者你去逛窑子,他去抓奸,干爹去抓你们的奸?我看后面这个比较可能?」
他一脸严肃的瞅着秦长歌,摇头道:「我说娘,作为西梁国未来的皇帝,逛窑子这类事体据说有助於国力发展百姓民心安定,我不必管,但作为你儿子,我有责任提醒你一句,那个,逛窑子,不卫生。」
……
笑嘻嘻俯身,在儿子耳边悄悄道:「明天我去和你爹说,给你再添两个东宫师傅,一个管在你吃饭时授课,一个管在你解手时教学,以形成对你的全方位更完善有目标高效率的教育体系,太子爷,如何呀?」
「不如何,」太子爷那肃然,伸手来扶他娘,「儿子的区区学业,怎敢让日理万机的娘您亲自操心?娘,来,你去睡,我给你端燕窝羹。」
「乖,真孝顺,」秦长歌去洗漱了,舒舒服服任儿子服侍了爬上床,慢悠悠的喝爱心燕窝羹,抬眼问楚非欢,「你又用你的能力了?非欢,你气色不好,我说你不要轻易动用的。」
「没事,」窗棂下一线微光里楚非欢素白容颜意蕴疏淡,那水墨般清淡里几许深浓不愿为人所知,时间久了却亦如印痕深入化石般折枝横斜,历久不改,又或是习惯了某种存在,在的时候只觉得淡若清风,然而假如有一日失去,却空落震惊有如旷野里突逢闪电,迅猛间恍惚经年。
「昨夜只觉心神不宁,非同往常,听溶儿说你们出城了便寻了来,素帮主倒是巧遇,他好像是刚回京,想在施家村借宿,却遇上了灭村惨案,」楚非欢神情间有些不赞同,「你和他身份都非同寻常,实在不该贸然单身出行。」
苦笑了一下,秦长歌道:「知道了。总之,昨夜之事实在凑巧,但是也因祸得福确定了一些消息,我心中一直的怀疑也解开了些许,也算是收获吧——非欢,你有心事?」
「嗯……」正对着虚空处出神的楚非欢怔了怔,方道:「昨夜一见素帮主,觉得他神情有些奇怪,所以想着……」
「别,」秦长歌一挑眉,「你不能再费神了,非欢,不要小瞧我的本事嘛,如果真有什么不对,我会知道的,何况素玄,一直是我们同道中人。」
「嗯,」楚非欢也没坚持,突道:「长歌。」
「嗯?」
「做好准备,」楚非欢语气淡漠,字字间却隐有筋骨。
「飞鲨卫潜入西梁了。」
他摊开手掌。
如玉掌心,淡淡一个拓印,形如飞鲨,腾水而起,利齿森森,惊波掠浪。
「连僻居离海之国的势力都已来到,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怀疑,」楚非欢看向东方和北方,目色深深幻化刀光,「……杀机正在,步步逼近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