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洗个热水澡可有帮助?”他看着她那难受样子,想了想,问大夫。
大夫有点怪异的看了眼晋思羽,觉得殿下这问题实在蠢得很,命都快没了,还洗什么澡?
“殿下……”老头子捋捋胡须,含蓄的提醒,“她这个样子,只怕没多久,便要彻底净身了……”
大越风俗,死人入殓,是要彻底大净的,晋思羽一愣之下才反应过来,不敢置信的怒道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大夫不敢再说话,也没有写药方,谦恭的弯下腰去,道:“不然殿下试试请宫中太医来……”
晋思羽默然不语,太医向来不出京城,此地离京城也极远,就算太医赶到,只怕也未必来得及。
眼前这个大夫,已经是大越北地首屈一指的名医,他若束手,四周再无可以救命之人。
“殿下,民间其实多卧虎藏龙之辈,也有些密不外传的祖传单方有灵效。”那大夫建议,“不如张榜寻名医,或者私下查访,还有一线希望。”
晋思羽沉默着,温雅容颜沉在日光暗影里,不辨神qíng,半晌,点了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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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夫最后还是留下了点安神的药,熬下去喝了后,她安静了些,天快亮的时候,清醒了过来。
看见他,她疲倦的笑了笑,喃喃道:“你半夜是不是……揍我了?怎么这么累?”
她还有心qíng开玩笑,晋思羽只好也陪着扯了扯嘴角,看看她一夜之间消瘦许多的脸颊,沉默半晌道:“千古艰难唯一死,你现在却好像没什么求生意志?”
她默然不语,神qíng间并不赞同,半晌道:“……你舍得不杀我?”
晋思羽不说话,突然一笑,道:“这人的心思啊,真是难测,有人快死了,拚命挣扎着要活,有人有机会活,却自bào自弃的要死。”
她闭着眼,一副懒得回答他的样子。
晋思羽却不要她回答,拍了拍手掌,侍卫们抬进一个人来,在外间安置了,晋思羽道:“这是你一个朋友,快要死了,他不想死,一直挣扎着活,你们都病成这样,我也不必忌讳什么,就把他放在外间,让你看看人家怎么求生,互相鼓励着,也许你能好过来。”
“我的朋友?”她睁开眼,想了想道,“华琼么?”
“他叫克烈。”晋思羽若无其事的道,“知道你失陷在这里,在我府门前求qíng了三天三夜,被门丁驱使láng狗咬破了咽喉,至今昏迷不能说话,也不知道能不能活,我觉得这人很有义气,也没什么罪,想着要栽培他,但也得他有命享福才行。”
她听着,露出一个疲乏的笑容,道:“克烈……是吗?那请你救救……他。”
“我也想救醒他,看看他想说什么。”晋思羽起身,道:“听说浦城城西三鼎山有位赤脚郎中,祖传秘方对很多病症都有奇效,我命人去寻这郎中来,给你们看看。”
“我觉得……你是好人。”她笑笑,牵住他的衣袖,低低道,“我怎么就想不起来……我为什么要与你为敌呢?”
“那也得问你自己。”晋思羽轻轻抽回衣袖,笑着点了点自己脑袋,温和的给她掖了掖被角,“睡吧,外面那个克烈喉管咬破,时常会有怪声出来,你不要惊吓。”
她点点头,很平静的样子,神qíng间还有点怜悯,他看了她一阵,脚步轻捷的出去。
她在被褥里,睁着眼睛,听着脚步声渐渐归於寂灭。
外间里,克烈浑浊怪异的呼吸声,传来。
第十八章 烙印
克烈的呼吸声果然十分怪异,像是在拉着风箱,吱吱嘎嘎声空dòng瘮人,让人担心这风箱不知什么时候便散了。
或者……也只差一点便要散了。
侍女们来来回回经过,都躲闪着眼光不敢看chuáng上那人,没见过人伤成这样,咽喉咬了个dòng居然还能不死,脸上也被咬下块ròu,但依然可以看出原本的风流美貌,越是艳美的东西,破碎之后,越叫人看着心惊。
“真是可怕……”两个侍女在那里小声的议论,“这么好的容貌,可惜了的……”
“是为了救人才落到这个地步的吗?真是英雄……”
“那人似乎很急,总想说什么话的样子,但是又动不了,可怜……”
她睁开眼,听着,笑了笑。
“姑娘要去看看吗?”一个中年妇人过来,眉目慈祥,看起来是个有身份的嬷嬷,“你那朋友,也不知道能活多久。”
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嬷嬷便叫人抬来藤chuáng,命人将她抬到外间,放在克烈身边。
她转过头去,仔细的看着身边一尺外的男人,用一种陌生而感激的眼光。
目光在那破开的喉管着重落了落,她眼神眯起,一瞬间似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,然而没有人看得见。
再看她时,还是那一脸的震惊和痛惜。
嬷嬷一直在她身侧照应,突然道:“哎呀,先前姑娘药方里有味冰片,库房里出来的不太好,王爷要我去他屋里取,我险些忘记了,挽chūn,抱夏,你们跟我去拿。”
侍女们应了声,跟着嬷嬷出去,里间的侍女们在忙着撤换被褥焚香,也没有出来,一时她身边没有了人,只有个进不得内室的三等丫鬟,在门外站着。
古怪的呼吸声响得更烈,克烈的眼皮微微跳动,有快要醒来的迹象。
这个人,如果醒来,会做些什么?
她在枕上偏过头去,仔仔细细的凝视克烈,那云遮雾罩的眼神十分深切,若不见天日的深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