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0章(1 / 2)

女为悦己者 御井烹香 4088 字 4个月前

190、疑点

「师先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嫌疑人, 我给他做了三种量表——期间一直用心观察,而不论从量表, 还是从我的观察, 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——师先生的精神完全正常, 不论是心智水平,还是心理状态, 都完全找不到可指摘的地方。」

「但,这就是最有趣的点,」开局就是让人吃惊的结论,刘医生笑了一下,饶有兴致,她对这个案件, 有局外人见猎心喜的兴趣, 「不管凶杀案是谁做的, 只说现在查知的事实, 一个人假扮了另一个人, 十二年,模仿另一个人的言谈举止,彻底地改掉自己的生活习惯, 足足十二年——心理状态还能这么正常,要嘛, 就是他的心智非常的坚韧,拥有常人难以想像的意志力,要嘛, 就是他实际上已经完全疯了,但却非常的善於伪装。」

「那您觉得,师……师雩,」解同和还是用了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,来称呼师医生,「他是哪种情况呢?」

「这在逻辑上来说,是个永远无法回答的问题——我能不能判断你是个隐藏得很深的疯子呢,解警官?」刘医生说,解同和的眉头一下聚拢了——他有点无从判断,刘医生这到底是寻求解答的疑问,还是启发性的反问。

「刘医生的意思是,一个人是不是疯子,只能看他做的事,心理状态还是要呈现到表面,才能被确定,否则就永远都是薛定谔的叠加态。」胡悦是听明白了,「我可以说,你是正常人,也可以说你是一个我暂时没有办法证实的疯子……师雩到底是不是疯子,既然量表无法证明,那么就不能作为证据链的一环了,只能被案件事实反证——如果最后,证实是师雩杀了人,那么我们可以从淩乱的现场推断他的精神状态可能存在问题。」

「精神鉴定的证据价值失效了……或者说,精神鉴定的结果,和现场分析的结论产生了矛盾。」解同和并不笨,只是尚未适应刘医生的说话风格,「现场来看,凶手的精神状态应当很异常,但师雩的精神是正常的,这……」

「本案的疑点,并不止这一件,」刘医生说,「仅从我接触到的部分来看,如果没有师雩告诉我们的DNA新型增殖技术,那么,我们掌握到的线索,仅仅只是,师医生和哥哥的母亲并没有血缘关系,反而和弟弟的母亲这一系家族,存在血缘关系,真能证明什么吗?你能说师医生是师雩吗?不,你不能,如果当年,他们父亲两兄弟决定易子抚养呢?要是互换身份发生在师霁、师雩都还不知世事的时候呢?师家人,现在我们唯一接触到的就是师医生,他所有的近亲都死了,如果他不说的话,就现有的证据,警方甚至都不能起诉他冒用身份、非法行医。48小时以后,他完全可以完好无损地走出看守所,警方能做的,顶多是录入他的DNA信息,看看之后会不会有更多的线索浮现。」

「确实如此——但,就算他不说,这也只是时间问题了,新机器已经到了s市,十六院的DNA技术中心,和警方关系紧密,这项新技术总会被我们知道的。这么大的突破,我当然会想办法再做一次DNA分析——就算我没想到,胡悦她……」

得到技术突破的消息以后,胡悦当然会推动再做一次DNA增殖,不管凶手是谁,掌握到DNA信息,就可以入库比对,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事,胡悦点了点头,「是,而且,师医生是认为警方手里握有他的DNA数据的,所以……」

「所以,从他知道DNA技术又有了突破那天……不,从刘宇落网那天开始,他大概就以为,这一天,冲早会来。」刘医生分析着,「你知道犯罪嫌疑人最怕什么吗?」

胡悦未来得及回答,解同和已说,「等待。」

「没错,就是等待,等待着哪一天也许就会露馅,哪一天敲门的也许就是警察……对他们来说,杀人不可怕,等待才是最可怕的。也许,师医生就是厌倦了等待,毕竟,就算这一次没有成功增殖,技术仍然会进步下去,在证物完全消耗殆尽的那一天以前,他的人生都处在不确定的状态中。他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,一般人在这个年纪,都会想要安定下来,」刘医生说,「很多犯罪嫌疑人自首就是出於这样的心理,他们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生活了,只想要全部说出事实,只求一个结果。」

「你看师医生像是这样的状态吗?」解同和问。

「你说呢?」刘医生反问。

解同和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,刘医生说,「我出去的时候,你的同事已经有人进去做笔录了,我听到了几句,好像除了承认自己就是师雩以外,他什么问题都没回答,而是要求联系他的律师。」

「好歹这还是承认了一件事,」解同和松了口气,宽慰脸色一样变得难看的胡悦,「铁证如山,你怕什么?慢慢审,这些疑点,都有搞清楚的一天的。」

「我想问……实践中,未经搜查令提取的DNA证据,能上法庭吗?」

但胡悦并不是因为师霁的对抗性态度而担忧,她想到的是另一件事,「我……我在拖时间的时候,告诉了师……师医生,今天之所以划他一刀,拿走纱布,是因为你已经删掉了他的DNA数据……」

也就是说,师霁已经知道,刘医生取走比对的证据,来源非法!

警察与心理医生的脸色因此都是一变,刘医生锐利地看了胡悦一眼,她没说,但胡悦明白她的意思——她的智商,被师霁……不,被师雩压制了,那句话,不该说的,她说了。

「……没事,反正,既然他自己承认了自己是师雩,那么他就犯有冒名顶替罪、非法行医罪,警方对他的拘留是完全正当的,DNA比对,经过正式手续,再补一个就行了。」解同和的脸色也不好看,但很快调整过来,反过来开解胡悦,「既然他已经知道你故意偷取沾血的纱布,就是你不承认,他自己也能想明白的,不差这一句话。」

理是这个理,但这和亲口告知终究是不一样的。刘医生摇摇头,站起身说,「他应该还是想合作的,否则没必要主动承认自己是师雩,建议你们在审讯中多怀柔吧。」

她这是有告辞的意思了,胡悦脱口而出,「您这就要走?」

刘医生和解同和对视了一眼,解同和已有些了然,胡悦意识到,她今天一整天的表现都不是平常的水准,解同和已经明白了,但她还没有。

「证据已经出来了,这个案件,确实和刘宇无关,专案组也就没有再插手的理由。」但刘医生不像是师霁,她很宽容,依然仔细对她解释,「甚至,s市这里,其实也没有管辖权,真正有权处理这起案件的单位,是a市公安才对。」

她对胡悦笑了一下,胡悦这会儿,再冲钝也懂了:专案组最后转移到s市,对a市的兄弟单位是很大的挫折,刘医生具体扮演了什么角色不好说,但只怕在a市那面,现在已不是很受欢迎。她未受聘特约顾问,眼下当然不宜再参与下去。

「那,我也……」

她是不情愿的,但这么做才能为避免为解同和带来麻烦,解同和捏了一下她的肩膀。

「冒名顶替和非法行医,这是在s市的事情,」他讲,也没敢把话说死,「我尽量争取一下——我知道,这个案子还有好多事情,没弄明白。」

「我也建议你们尽量把人留在s市。」刘医生说,她已经穿好外套了。「师雩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请他的法律顾问——我想,解警官你应该和她打过交道,她本人虽然是非诉律师,但,相信我,她一定会为师雩找到能办事的人。」

解同和脸上乌云密布,他勉强一笑,「既然签合同的都不是那个名字,我还以为,她未必会趟这摊浑水。」

「这就是你的奢望了。」刘医生说,「师雩的名字肯定不是他自己的,但钱还是——这个案子,目前只有一个有力的证据,程序还被污染,如果回到a市……有心人运作之下,恐怕,目前的危机,对师雩来说,反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转机。」

如果最终检察院的判定结果是证据不足,无法起诉的话,这个案子虽然还并未真正办结,但师雩也能从此恢复真名,光明正大地生活下去……当然,他也许要承担冒用身份的法律后果,但,目前来说,能证明他冒用身份的,也仅仅只是他个人的口供而已,找个好律师,再悍然翻供的话,恐怕……

看似是铁证如山,但实际上,法律只是统治阶级维护社会秩序的武器,这一行干久了,都知道,一个好律师,或者说,一个好的协调者,完全可以通过合法的手段,把事儿给委托人不动声色地就『平』了,解同和目前并不是在和师雩一个人博弈,刘医生的分析,为他勾勒出了一个严峻的形势:想要把案件留在本市,又或是把师雩和钢铁厂的案子彻底地捆绑在一起,除了打通系统内部的关节以外,现在最该补的就是一个正式的DNA提取环节。

他没送刘医生,只和胡悦说有事联系她,两个女人站在警局一角,看着警察们进进出出,几个穿着职业套装,气质和这群警察迥然有异的男女昂然直入……

刘医生对胡悦说,「看到中间那个女人了吗?——元黛元律师,华锦事务所的合伙人,师雩那个医院的法律事务,一直由她代理,她果然带人来给师雩『平事』了。」

「你对师医生的了解,让我感到很惭愧。」胡悦讲,她看了元律师几眼——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,看着比师雩大了几岁,她好像在j\'s遇到过几次,看来双方是互为客户……师雩就像是一个谜,元黛的出现,让她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:她真的了解师雩吗?甚至於说,她曾有一刻是了解过这个男人,哪怕一点点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