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苏丹的路况来说,这猜测很合理,k不禁皱眉,「随身碟呢?」
「和他在一起。」
「他就这么丢下你了?」这不合理,「我以为你们正处在热恋中。」
那含义丰富的笑容又出来了,「他为什么不能丢下我?你以为傅展是什么样的人?」
在逃亡前,他们确实没有太密切的关系,当他必须要选择的时候,傅展为什么不能抛下她?k也不禁被问得无言以对︰是啊,他凭什么?他在想什么,他该不会以为傅展会为了救李竺回来把随身碟给他吧,那他又何必还要先走,这有何意义?
李竺眼里浮出笑意,像是无声的嘲笑,这让他很不舒服,k几乎有几分狼狈的恼怒——作为一个阶下囚,她的胆子确实太大了,即使只有他们两人,并无旁观者,他依然难以遏制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冲钝与愚蠢。
「你不该这么傲慢的,」他说,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找点面子,这也是真心的不解,李竺没理由这么傲慢,拿不到随身碟,她对他来说就已经没用了,一个随时会死的人不应该这么有攻击性,「你应该知道现在谁占有优势。」
「是谁占有优势?」没想到李竺居然还有反问他的胆量,她斜靠在床头斜睨着他,似笑非笑,似乎胸有成竹。k心中一动,他嗅到了机会︰任何审讯都需要交流,他希望她能多说一些,至少,这样能让他对他们多几分了解。
「难道你还有不同的见解?」他不动声色地说。
「我会观察。」李竺讲,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动人的笑意,虽然是阶下囚,但姿态却有些睥睨。「——你带了钱来,200万美金的钜款,却没有随从,你们的人手正在短缺,你不得不亲自出马。在我听说新闻的时候,关於CIA以权谋私的事件正在发酵,让我猜猜,接下来出了什么事?各大媒体就像是见到血的苍蝇,追着你们这个秘密行动小组不放。国会展开对局长的质询,而局长声称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,压力层层下放,现在,你正处於漩涡的中心,没人愿意甘冒奇险再给你支援,而在背后支持你的大人物也正袖手旁观,除非你拿到随身碟才会施以援手,否则,这口黑锅将会毫无保留地扣到你头上?」
她没有理由知道这些事,打从她被抓以来就接触不到任何报纸与电视,但李竺的口吻却在k的表情中越来越肯定,她的笑意也越来越盛,这女人没经受过任何专业训练,但此刻,她太咄咄逼人,这让k更加恼怒——他越意识到自己的虚弱就越难堪,越难堪也就越愤怒。「劳勃对你缺乏尊敬,他是不是也猜到了一点?你已经不再有完备的战术小组在背后支持了,更没有动用棱镜的权限,现在,你有什么,剩余那五百万美元的经费?CIA的名头?指望靠这两个筹码在沙漠里抓到傅展?」
她的笑容变得不屑,声音也更大,靠着床直起身,几乎是在怒斥,「你为什么觉得中国人不会出更多?」
k忽然意识到不对,他喝道,「闭嘴!」,但李竺不管不顾,她知道已被识破,干脆对着破旧的铁门大声说,「如果我是劳勃,我就杀了你,吞掉这200万美元,再把这个中国女孩卖给她的老家,什么样的价格中国人都出得起——美国人只能给钱,但我们能给更多。铁、枪、粮食——他想要的什么中国人都能给——这里是苏丹,美国人在这里有势力,但这里也是中国人的地盘!」
她太过聪明,也说得过多了,k震惊得几乎没反应过来,他稳了稳,又甩了她一个耳光,干脆直接拔出枪顶住她的脑门,「你表现得太糟了,李小姐。」
但李竺没有退缩,她反而抓住枪管,这女人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,她的音量很大,但语调却宛若在耳边毒蛇般的低语呢喃,「但你也不敢扣下扳机的,不是吗?就算你恨不得杀了我,现在也不会动我一下——你还需要完整的我来和傅展谈判,即使这希望如此渺茫,你也还是得抓住不放,因为你就是有这么绝望,是吗,k先生?」
她抬起下巴,这是个挑衅的姿势,似乎在挑战他扣下扳机的勇气,k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,他感受到难以遏制的冲动,想要扣下扳机,把这张漂亮的脸变成一个大洞——
但她是对的,她全看穿了,在这场无言的战争中他失去了全部主动——这并非是他太过不堪,而是她太犀利,就像是一把长剑,摒弃了所有人性中的恐惧与犹疑——只要有一丝害怕她都做不到这一步,但李竺就是没有,这就是他输人一筹的地方,他心底充满了恐惧。
k退后一步,知道这么做会输得更彻底,但仍旧是放下了手.枪,李竺的笑容渐渐扩大,充满了冰冷的味道,有那么一会儿,他们只是这样互相对视着,掂量着对方的筹码。
「是什么让你这么做?」他喃喃地说,「为什么到了这一步还不肯放弃——你已经知道,无论如何,你能活着回国的可能性已经不多了吧?」
李竺高傲地抬起头,像是在嘲笑他的怯懦,以至於不愿回答,但这问题让k心底灵光一闪,「——因为你相信还会有人来找你回去。」
没人能骗过测谎仪,人在真实和虚假间的反应是无法控制的本能,李竺没有搭话,但他注视着她瞳孔的放大,答案全出来了。「david叫你等他接你回去,所以你一直没有放弃。」
「你有病吧。」李竺大笑起来,她不屑地说,「就算他想来接我,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,你又怎么会指望我相信这种不切实际的许诺?」
这的确不切实际,怎么会有人——她怎能因为这许诺便拒绝放弃,都到了这一步还充满斗志——
有那么一会儿,k没说话,但并非是被骗过,而是沉浸在震惊之中。李竺的表现让他很不舒服,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,就像是——就像是她拥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,而这让他感到格外的脆弱。
不过,终究,她的演技很好,但k并不是h,也不是劳勃,他观察他们太久,以至於绝不可能被骗过,他也放声大笑,这一次放纵内心被冒犯的怒火乱窜,第三次扇了李竺一个耳光,「你真的该受到些教训了,李小姐。」
他不否认自己一向记仇,而刚才李竺的话对他着实是个刺痛,k打开门,劳勃果然没有走远,而是倚在墙边狡猾地看着他,「sir?」
「我想借用你们的刑房。」k说。
劳勃慢吞吞地打量着他和房间内部,他摸了摸鼻子,「我们没有这东西。」
k的心一沉,房间内传来李竺沙哑的大笑,让氛围更添诡谲︰这婊.子,她的伎俩还真奏效了。
「你这是想和我们玩游戏吗?」他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示弱——即使他就和李竺说得一样虚弱也不行,越是这样反而就越得强势,k上前一步,逼近了劳勃,嘶嘶地说,「劳勃,你是想和美国人玩游戏吗?」
劳勃和他对视了一会,黑人的眼神明显有些犹疑,这是当然,没人会凭囚犯的一席话就换个立场,他也在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——
「我不知道你的意思,先生——但我们确实没有这东西,」最后,他退了一步,显露出了一些谦恭,但依旧没有让步,「您看,这里是达尔富尔,我们从来不搞刑讯那一套,要嘛是生,要嘛是枪决——没有第二条路选,所以我们这里的确没有刑房。」
k要的正是他的表态,他不可能在这里刑讯李竺,这一点他早已知道——劳勃现在肯定想要保证李竺的完整,以便待价而沽。而他待得越久就会越显得虚弱,他知道自己得乘着劳勃还没彻底倒戈速战速决。
「你说得对。」他按捺下心头的火气(这是多少次被这二人组当面羞辱?),平静地说,「这里是苏丹,要嘛生,要嘛死,没必要太过零碎。」
「用你所有的管道,在部落里散布消息,到天黑之前,我要达尔富尔所有的部落都知道,傅展有24小时把东西带来见我。」
他回头瞥了一眼,黑洞洞的房间里,只有两团琥珀色的光亮,李竺就像是盘踞在房间深处的野兽,真奇怪,这女人如此文雅,但却让他心头冷气直冒,如果不是局势所迫,他现在就想杀了她。
「晚上一分钟,当他赶到的时候,他小女朋友漂亮的头就用一百种方式挂在旗杆顶端,和他说再见。」